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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夏,剛從師範學校畢業,同學阿旺與我分發至台北市某國小任教,阿旺擔任四年級女生班導師,我則擔任一年級級任導師。

 

    有一天,學校一位中年女同事前來找我,說她輪派到板橋教師研習會美勞科受訓三週,因需照顧家庭,無法離家那麼久,為受訓一事不勝煩惱,希望我能代替她去受訓。我怕耽誤自修考大學的時間,所以婉拒了。

 

    後來那為女老師,透過阿旺來拜託我,原來這位女同事,正是阿旺的學生家長。阿旺都開口了,我也就沒再堅持,而且,我在師校時對美勞原本就很有興趣,所以就答應她了。

 

 結訓返校教書數日後,發覺同事們怎麼都對我不理不睬,敬而遠之,不若往日的熱情,我感到十分納悶。私自反省,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或得罪任何人,百思不得其解,內心至為痛苦。於是阿旺幫我詢問同事,才知近日有情治人員打了數通電話到學校,調查我的資料。同事們認為我一定是去受訓期間,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或被認為思想有問題,以致個個不敢與我往來。

 

 民國五十年代,是所謂白色恐怖時期,被認為思想有問題是件極為嚴重的事情。受訓期間除了受訓同學,並無接觸任何陌生人士,所以我自信清白,阿旺也認為我一定是被冤枉,所以一直站在我這邊,不斷幫我探詢消息來源,希望能真相大白,好讓我沉冤得雪。陷此孤獨而惶恐不安的日子裡,阿旺的鼎力相挺,是我唯一的依靠。

 

    接著幾天,阿旺與我盡量留在辦公室,希望能親自接到情治人員的電話。有一天,電話終於響了,阿旺先幫我接,對方說是要找我,阿旺聽那口音,似乎有點熟悉,阿旺想再聽清楚一點,於是回答說:「陳老師在隔壁教室,您找他有什麼事?」對方說:「我是某某調查單位,想找陳老師問問話。」阿旺請他稍候,然後我就接起電話,對方說:「你是陳某某老師嗎?」我回答:「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對方說:「你最近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希望你明天穿戴整齊,會有記者來訪問你,而且你也會上電視。」然後對方就掛上電話。

 

接完電話後,阿旺告訴我,他覺得對方口音有點熟悉,不知在何時何處聽過。想了又想,他突然想到那聲音好像是那位中年女同事的先生。因為他們的女兒是阿旺班上的學生,阿旺為教學需要,曾到他們府上作過家庭訪問,因此與這位先生有數面之緣。

 

可是,我代替他的夫人去受訓,理應感謝我,為何要如此誣陷我呢?我與阿旺還是不解,然而事出必有因,經阿旺仔細回想,或許與另一件事有關。

 

話說結訓後,那位女老師為表示感謝,想請我及阿旺到學校附近的玉成戲院看場電影。我婉拒了,可是阿旺說:「如果對方請的是西門町大戲院,你拒絕沒關係。現在人家請的是學校附近的小戲院,不去不好意思,會被誤以為我們嫌她沒誠意。」我覺得也有道理,就答應了。

 

那天,放學後,女老師又帶了一位中年女老師做伴,請阿旺與我四個人一起去看電影,然後請我們吃碗麵,就各自回家了。

 

阿旺想想,應該就是這件事惹禍,因為阿旺曾經耳聞,那位先生平時醋勁很強,可能知道他的夫人曾請我看電影而生氣,然後假冒情治人員騷擾我。猜想事情原委後,我的心情放鬆不少,但也感到氣憤難平。

 

 第二天,那位男士果然又打電話到學校辦公室找我,他說:「你準備好了沒?等一下電視記者就要到了,你要據實以告。」我很氣憤地回答說:「楊先生,你一定誤會我了,請你到學校來看看我,我還不到二十歲!」我講到這裡,對方就掛上電話,不讓我繼續說明,但也從此不再來電騷擾。

 

 雖然這個事件就此平息,但為顧全那位女同事的面子,我不便對同事說明事情原委,許多同事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對我保持距離,讓我感到很無奈。

 

 回想這段剛出社會工作的年輕往事,當時雖然非常痛苦與困擾,但也教了我一課,從此對人際關係的處理就更為謹慎。此外,每每想到在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阿旺無畏被牽連的風險,始終與我並肩作戰,協助我渡過難關,真所謂『患難見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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