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2017-09-05-夜半誰敲門/甲班-陳章振

夜半誰敲門

  1970年代的台北沒有保全公司,銀行為確保行舍安全,均設有值夜室,由男性職員輪流夜宿值夜室,負責行舍保全的工作。值夜是個苦差事,一個人夜宿在一個小房間,守著一支電話,十分孤單又枯燥,甚至有點恐怖。幸好值夜室對門的一個小儲藏室,住有一位同事老李。值夜時,老李會請我喝茶聊天,或聽聽他的故事,值夜也就不再那麼難熬。

老李係隨國民政府撤軍來台,約五十餘歲時自軍中退役,然後到銀行擔任工友。他工作勤奮,為人一絲不苟,有點嚴肅,尤其他負責管理同仁上下班打卡的卡鐘,同仁都對他敬畏三分。銀行主管看他是個老單身漢,默許他寄宿在銀行內部的一間小儲藏室,於私可以節省他的開銷,於公可協助看守銀行財物。一住多年,直到有一天早晨,他外出運動時,不幸休克,送醫不治。全體分行同仁均感震驚與不捨,喟嘆人生無常。

    老李過世兩三天後,正好輪到我值夜。值夜室與老李生前住宿的小儲藏室,位於同一條走道,而且門對著門。當晚要去值夜,內心真有點毛毛的,但想到我當過兵,在金門東碇島服役時,一個人住一個碉堡還不是熬了過來;而且老李平日與我相處和睦,應不致與我為難。於是我鼓足勇氣,在微弱的燈光下,走到老李幾天前還住過的小房間門口,然後右轉進入值夜室,隨即開燈並把房門牢牢關上,坐在床邊翻閱報紙,但心裡則時時想起老李不幸猝死,不勝悲涼。

   晚上十二點許,感覺有點睏,於是熄燈就寢,心裡默禱祈求一夜無事,一覺天明。約十餘分鐘之後,正要入睡,矇矓中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我躺在床上大聲喝道:「誰?」好似在金門戰地問口令那般宏亮,那敲門聲立即停止,但敲門者卻沒有任何回應,我再仔細傾聽許久,仍是四處寂然,心想或許剛才是自己心中有鬼產生幻聽,於是闔眼再睡。不料數分鐘之後,耳邊再度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這次我十分確定是有誰在敲門,立即開燈同時再次高喊:「誰?」敲門者亦聞聲即停,沒有任何回應。此時我睡意全消,心想:「世間真有鬼魂之事嗎?民間不是傳說人死後其魂魄會回家看親人嗎?會是老李的靈魂回來,找我泡茶聊天嗎?」不禁毛骨悚然。但我還是力求鎮定,畢竟是受過金門戰地歷練的人,我起身應變,同時做點甩手運動,直到凌晨一點左右,不曾再有任何動靜。想到明天還得上班,於是開著燈上床再睡。

夜,靜得可怕;睡,卻不安穩。不久再度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我立即起身衝到門前,將門迅速打開,想探個究竟。只見門外的走道,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而老李住過的房門仍是關著,似乎沒有任何異樣。我面對那個門,雙手合十,開口說道:「老李啊!請安息吧!您現在已經當神了,請您保佑我們銀行一切平安。」然後我關上值夜室的門,打算今晚不睡了,一定要看到真相,查明到底是誰在敲門,擾我清眠。好奇心讓我壯了膽,於是我面對著門,站在門邊不動,打算一聽到敲門聲就立即開門,一把揪住這個討厭的敲門者。

夜已深沉,我卻精神抖擻,靜靜守候在房內門邊,佇立良久。終於咚咚聲再起,我不動聲色,將手伸向門把,正準備開門時,仔細一聽,這聲音並不是來自敲門,而是來自房內門旁的一個大塑膠桶,我跨步往桶內一瞄,空無一物,除了一隻小老鼠,瑟縮在桶內的一角。

原來這隻老鼠不知何時被困在桶內,當我出聲或走動時,牠不敢動;當房內恢復平靜時,牠想跳出桶子逃生卻跳不出去,所以一再跳動而發出咚咚聲,讓我誤以為敲門聲。我動牠靜,我靜牠動,如此戲弄了我一晚。

發覺真相,讓我鬆了一口氣,不禁暗自好笑,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果真自己心裡有鬼,才會誤把老鼠當鬼。幸虧我有查明真相的勇氣,如果我一直躲在被窩裡發抖,任憑敲門聲陣陣傳來,隔天我可能會跟同事說值夜室鬧鬼,但又能有幾人相信?

看著這隻折騰我一夜的可憐小老鼠,本想判牠死刑,但想到民間傳說,人死後會化成昆蟲或小動物回家看親人,所以我就把牠當作老李回來看我。於是我打開門,將塑膠桶往門外傾放,小老鼠立刻迅速逃出,往老李住過的門縫鑽了進去。我則回床補眠,因為幾個小時之後還得上班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杏嵐旭長鷹 的頭像
    杏嵐旭長鷹

    杏嵐旭長鷹

    杏嵐旭長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