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3-《一個影響我一生的人》／戊班－呂櫻鳳 @ 杏嵐旭長鷹

《一個影響我一生的人》／戊班－呂櫻鳳

〈在普吉島餵魚〉

〈第一次要求出國，是因為他沒坐過飛機。〉

〈菲律賓國家公園〉

〈弟弟要結婚了，是我夫婦陪媽媽去提的親。〉

〈我畢業後每年帶她參加學校的自強活動〉

含著眼淚，帶著微笑，媽媽您安祥的走了。時間並沒有因您的離開而停止，再一星期，我們將為您作對年法會。生活在極樂世界的您，想必順心安逸吧! 每每身邊無人時，就會想起您。與您共處的點點滴滴，自然而然地浮現眼前，常常令我鼻酸落淚。

母親，記得您是當時村子裡唯一會用針車做衣服的人。我和妹妹身上穿的都是您做的，加上會巧思設計，能趕工，拿的工錢又便宜，所以客源不斷，這是家用的來源。小小年紀的我，竟能做您的小助手。照顧妹妹，通知客人來取衣服，收管客人送來的布料和樣本衫，將布料和樣本衫摺在一起，分冬夏各一疊的置放於工作台的一角。台子下面放著一個我的竹製存錢筒，只要媽媽有錢收，我的存錢筒也會有進帳，它是過年時家人吃好穿好的依歸，一筆不為人知的儲蓄存款。您說:好天愛傳落雨糧，不窗屎緊才要開屎學。(這是閩南人的一句俗話，抱歉，我的閩南語表達能力僅限於此。)儲蓄的觀念從此深植於我幼小的腦海中。

相罵無好言，句句傷人心，相打無好拳，拳拳要人命。夫妻吵架，難免口出惡言。爸爸冷冷的一句話: 要我聽你的，可以，等你書讀得比我多時再說。話是不錯，卻太傷人心。逼得媽媽咬緊牙根，就是天天熬夜，一針一線的也要把我送上初中。當時的我，還是家族第一個升學的女孩呢。母親還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你是火車頭，要負責把火車準時拖進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我來說，那是進有路，退無步。您還說；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將來有所長進，不能只是認命，而是要拼命。古有明訓: 做人要磨，做牛要拖。想來，母親早就有意將這理念深植於我們心中，好讓孩子們自小就能把吃苦當作吃補。讓我們能無憂無慮的在她羽翼的庇護下，平安長大，具有追求理想的生活技能，不但要能獨立戰鬥，更要懂得共同奮鬥。

在我讀彰女時，有一年，因大肚溪溪水暴漲，超過警戒線，火車停駛。絕大部分的同學都改搭公路局車回家，我因身上只有一張學生通學月票，只能坐在候車室裡乾著急。等到水退火車復駛，已是晚上9點。那天回到家，將近十點。遠遠的就看到母親揹著弟弟在路燈下走來走去的身影。當我跑近時，竟然看到母親臉上掛著淚，牽著我的手還微微的顫抖著。除了告訴她我沒事，再也說不出話來。原來我也哭了，其實我很害怕。因為一路上連個行人也沒有，偶而還會傳來幾聲狗吠聲。隔天，我的書包裡就多了一張紅色的10元紙鈔。媽媽說: 收好，再有這樣的情形，就坐車回家。直到現在，那張10元的紅色紙鈔還壓在我書桌的玻璃墊下呢。

追憶往事，不堪回首。白天，我是講台上傳道授業解惑的年輕女老師。傍晚，我是有錢人家子女的家庭教師。晚上，搖身一變，又成了叔叔成衣加工廠的女工。替媽媽縫完她尚未縫完的一堆成衣小山，像褲管裙擺鈕扣扣孔………等等。了解我生活狀況的朋友，都心疼我雙手指尖的百孔千瘡，笑我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搶錢族，一部不需油墨的印鈔機。我雖辛苦，只要看到媽媽笑顏逐開的看著日記帳，要我猜猜昨天賺了多少錢時的模樣，所有的痛，全都煙消雲散了。

作夢也想不到，從不生病的父親，發病到往生，40天不到，走了。走得無牽無掛，走得毫不留情。留給我的最後遺言是:要聽話。替我照顧你母親，照顧弟弟妹妹。留給母親的遺言是:你真命苦，若真有來生，下輩子再還給你。媽媽，您好不容易才盼到浪子回頭，卻換來中年喪偶。連你日常自我安慰的口頭禪____ 拍拍ㄤ，吃未康。有卡贏無(台語俗話)。都保不住。上天對您未免太苛薄了。

有次，在母女閒話家常時，我很好奇地問母親: 您娘家家境不錯，何以年紀輕輕的會來嫁給爸爸? 母親很無奈的說: 查某囡仔，油麻菜籽命，天公伯啊，我有舍辦法。為了我這門親事，你外公還和作媒的妹妹斷絕了往來，那又如何?我只能認命。還好，相命的說我好尾梢，越老越好命。(台語解讀)媽媽，如果您不那麼宿命，我很懷疑您是否撐得過?

爸爸生前常常藉口工作需要，在外面交際應酬，吃喝玩樂，夜不歸營，您都默默地忍受。讓街坊鄰里都羨慕您真命好，誠如您所說，您是有好名沒好命。又有誰知道真正的您，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爸爸和您的勤儉持家，簡樸度日完全背道而馳。要兩個完全不搭的人，在一起過生活，真難為了您。若不是我的畢業，我的伶牙利嘴，我的叛逆，喚醒了爸爸的天性與良知，真不知您還要忍耐多久?難怪爸爸會把管教我的責任完全託付給您。因為，他知道我像極了您，外柔內剛，口服不一定心服，不會聽他的。

當我要結婚時，媽媽您哭了，滿心的不捨。您說我是前世欠父親的債，所以婚姻才會拖到現在。媽媽 :欠債理該還錢，無債一身輕，這樣不是很好嗎?寒冬過後就是暖春，幸福正在向我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