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嵐旭長鷹

■2017-10-04-雞籠山腳下的故事 (九) ／丙班－何忠宏-1060808

    第二天假日，我想好久沒釣魚了，於是提著釣竿就往常去(以前老張釣大魚)的釣點碰碰運氣，遠遠看到兩位保警，一位是老陳我認識；一位較小個子的我不認識，兩位身旁擺著一艘要用手滑的橡皮小艇。老陳看見是我叫了起來：「老師啊！要釣魚？」我笑笑答腔，也問他們要做甚麼？老陳指著海中間約一百米的距離，在一顆小礁石旁，好像有一堆破布隨著小浪漂著漂著，我說，那是甚麼？老陳很小心地回答我，那是一個金屬公司的年輕員工，幾天前失蹤了，今天才被發現在那兒。

    我睜大眼睛，哇！那怎麼辦？老陳告訴我，一會兒檢察官和家屬會來，我們要先弄上岸，我說，那你們得辛苦了。我不太敢看這種場面，趕緊想走人，這時，我看那年輕保警一直向老陳使眼色，我趕緊拔腿就要跑，老陳開口了：「老師先不要走，幫幫忙！我們要把他弄上岸，我們兩個真的不夠力，可不可以請你加入幫忙。」我一聽，傻了！猛揮手走人。

    沒想到老陳沿路追趕過來，拉著我說：「老師拜託！這真是做好事。我看你游泳的技術不錯，真的是在做好事呀！」我被他們三言兩語的說，心軟了！停下腳步，雖然心裡很害怕。我說，那要怎麼弄呢？老陳說：「你就幫我們划小橡皮艇，我和我同事跟在你後面拉住他，你慢慢划回來。」我心想這樣也還好，於是答應了。再回到剛剛那裏，老陳和小個子說明了怎麼做。沒想到這回換小個子開口了：「拜託，我游泳真的很差，在警察學校受訓，我補考三次才過關的，我來划船，老師幫忙和老陳一個人抓住一邊把人拉回來。」

    我真的感覺二人得寸進尺了。在那兒僵持了好一會兒，看到一群人聲逐漸往這兒過來，我只好硬著頭皮，脫了外衣和長褲，小個子划著小艇，我和老陳扶著小艇兩邊，往那小礁石前進。心裡祈禱著六月陽光，大白天…我是來幫忙的，不要有事才好。到了那裏，我仍扶著小艇讓老陳一個人將纏在礁石上的衣服拉開，費了好一陣子功夫，才示意我一起過去開始拉。於是一人拉一邊，我真的不敢看那浮腫的臉龐，就這樣三人合力把他推了回來。

    上了岸，檢察官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雖然沒甚麼表情，但仍過來跟我握手致謝。我穿上衣服，拿著釣竿，頭也不敢回的，趕緊走人，老陳追了過來問我：住哪裡？我說：「五宿舍」他沒說甚麼就趕回現場，我則飛奔回宿舍，內褲是濕的，趕緊洗個很徹底的澡，已是午餐時間，毫無胃口，睡在床上，早上那一幕一直在腦海裡盤旋著，就這樣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忽然聽見兩個穩穩的腳步聲從宿舍的大門逐漸走向我房門口就停止，大聲敲門：「何老師！」我從床上跳起來回應「哪位？」趕緊開門，站在門口的正是早上那兩位保警，小個子(我真的想不起來他的姓氏)手裡還拎著一瓶「約翰走路」，老陳拉開嗓門說話了「老師，非常謝謝你早上的協助。檢察官特別交代我們隊上要獎賞我，我們兩個應該會記嘉獎，我們也沒甚麼可以送你，所以讓我們請吃晚上這一餐。」我傻了！心想不讓他們請吃飯就太不近人情，可是那瓶我沒有看過的，萬一像過年那次那樣丟臉，可怎麼辦！半推半就的三個人來到食堂。

    他們早已通知老譚，一進門，老譚就擺出六、七樣菜，老譚還朝我笑了起來，多麼豐盛。三個人喝將起來，「約翰走路」在當時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當然也是第一次品嘗，入口有些辣，加冰塊就順口些。兩人把我當對象，一味的要我乾杯，我的天！那一瓶我應該喝了半瓶，雖然沒有過年那次嚴重，但是走起路來還是有些飄飄然，兩位特別護送我回宿舍，我倒頭就睡，直到次日清晨才醒來。

    在濂洞的最後一個學期，我選擇了赴長仁分校帶一年級學生。送走畢業生，回頭帶一年級，心境的轉折十分曲折，尤其長仁里的孩子，當時沒有幼稚園可上，所以每個孩子都是第一次上學。第一天來報到，大部分都是家長帶著，有的很高興來到學校，有的哭鬧沿路被拖著來。

    那時的教室只有兩間，學生有一二三年級，每年級各一班在這兒上課，所以一、二年級必須分上、下午班。我很記得，第一天我把孩子都搞定，分配在座位上(記得一共五十八位)，已是中午。我一個大男生一個早上忙得滿頭大汗，但一點也不覺得累，看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我，那天真無邪的模樣我至今都時常浮現腦海。

    從宿舍走路到長仁分校要穿過陰陽海的那段路面，走快點最少也要半個小時，我常在路上思索著這群可愛的孩子，我除了要教他們注音符號和基本的拼音，有穩固的基礎數字觀念之外，要怎麼讓他們快樂的成長。想著、想著，也沒注意金屬公司廢礦石車，由工人沿著小鐵軌推向陰陽海傾倒，這天，我幾乎碰上！我大叫一聲，埋著頭推車的工人也嚇了一大跳，還好閃了過去，如果碰上那麼重的車壓過，後果恐怕會…很嚴重，至今想起這事，還覺得腿軟。

    日子一天天的過！這裡陰雨綿綿的日子很多，有時撐著傘走這段上下班的路，會覺得手撐著受不了；如果穿上雨衣走，到了就雨衣外面濕了，雨衣裡也汗濕了，雖然不舒服，看見孩子那天真的笑臉，真的甚麼都忘了。

    每到最後一堂課，我都排唱遊課。剛開始一句一句教歌詞，歌詞熟了，用自己創造的一些動作帶他們。一段時間後，看他們學了我的動作，比我自己做的看起來還要可愛很多。於是我教會唱之後，每唱一句，要他們會表演的舉手出來表演，剛開始沒有小朋友敢出來，我只好先指定張秀雲(四十七年前的記憶，我依稀記得他的名字，但不知對不對，是一個非常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他非常高興的依照歌詞的意義，作了一些超級可愛的動作，還沒問我這樣做好不好？小朋友們早已自動鼓起如雷的掌聲。

    從此每學會一首新歌，我就徵求小朋友出來表演，我！我！我！幾乎全班都搶著發表。我都讓小朋友自由發表，由他們選出誰的最好最可愛，就用那個動作。整首歌，都由小朋友自創出可愛的動作串連著。唱遊課--每當風琴聲響起，全班不必我開口，歌聲隨著可愛的動作，每個小朋友都笑個不停。

    一天下午我回到校本部(每天下午沒課，兩點鐘以前我得回校報到)，校長直接叫我到校長室，我緊張的以為我哪裡出狀況了。一向嚴肅的校長竟然露出笑臉，我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校長開口了：「何主任」我遲疑了一下，「哦」的一聲，從來沒有人會這樣稱呼我，雖然縣府有正式分校主任派令下來，但是我們不覺得自己有這一官銜，真的好尷尬！校長說：「下星期一，我和邱教導要去長仁分校看一看，你們有什麼需要學校支援的，你可以提出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