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嵐旭長鷹

懷念岳父(三)

飛機工程設計之旅

  畢業旅行去青城山，未能去峨嵋山為終生憾事。機校畢業後分發至第二飛機製造廠，在重慶綦江附近之叢林溝小洞中，時民國三十三年春。當時因抗戰方殷，生活艱苦，一年月薪積餘，僅能買皮鞋一雙，每日上班穿草鞋走石子山路兩公里，工程處長(留英)以下均如此。叢林溝偏僻，交通不便有碎石路通重慶，坐木炭汽車半日可到，但食物價廉，雞、蛋、肉等來源豐富，而溝中氣候溫和，曾以蠶絲做一短外套，賴以過冬，溫暖舒適。

  民國三十五年岳父與本廠護士甯啟志(岳母)在重慶結婚，由岳母七姨丈父母主婚。三十六年生一子名川生，又名小明，是年廠遷江西南昌。三十七年因岳母又懷孕，而二人上班，僱傭不易，而岳母哥哥啟閱在台大讀書，僅岳母媽媽一人與長工在家，頗感孤寂，乃將小明送至長沙暫住。

  三十八年春，大局劇變，二製廠飛機設計人員奉命隨航空研究院遷台，匆匆到上海候船，且以為不數月即可回來，故未去長沙接其丈母及小明同行，並未即向父親道別，不意音訊隔絕，轉眼四十多年。 

  到台灣後，先在第三飛機製造廠，後因岳母在清水發動機製造廠，而調往該廠設計室，後調查詢股長。民國四十三年調空軍供應司令部(台南)飛機補給科長，此期間先後生張立(靜宜二哥)、靜宜(我太太)及張達(靜宜弟弟)三人。岳母一面上班，一面撫養二女二男，而空軍待遇菲薄，傭人難僱，十分辛苦。待岳父調台南後更加艱難，岳母欲調台南又無空缺，終於請病假離職，遷來台南共住。岳父到台南後即在成大兼課，貼補家用，至升到中校後，雖台南以外有上校缺，亦不願調職，直至退役為止。

  民國五十一年曾考取空軍補給參謀官赴美受訓六個月，在德州上課三個月，星期六由訓練單位安排至美國家庭餐聚，上教堂或遊覽，不需費用，增加風俗了解，減少寂寞，實為對外國學生之一德政。三個月後，調往紐約三十一基地實習，坐灰狗長途汽車連夜趕到，得以見到美國鄉下小鎮之情形。紐約適為冬季，積雪呎許，乃為常事。期間曾去紐約，坐地下鐵遊中國城，自紐約回舊金山仍走陸路，經芝加哥，參觀其海洋博物館。抵舊金山，參觀國畫展，看電影一次，入場後鴉雀無聲，以為觀眾不多，坐定始知幾乎八成坐滿，多為情侶，而聲光均佳，氣氛靜穆，遠勝國內。

  岳父回國後仍在供應司令部，改任裝備科長，五十三年退役，想進亞航公司未成，應徵至新三東馬達製造廠繪圖，每天九小時，每周六天，晚間仍在成大上課，因為導師，每周六天，每天十時回家。九個月後，將在新三東所繪圖交亞航工程組，並由同學推介，經口試及格，始行錄取為飛機工程師。其時亞航有員工四千餘人，有台灣及美國航線，在泰國有修護站三處，飛機百多架，工作繁忙，後航線撤銷，越戰結束，泰國修護站撤除，人員減少，至六十八年申請退休時，尚有千餘人。

  六十八年夏，岳父在成大配給之公寓完工。因在亞航，成大停聘為專任教員，按規定不能貸款，須自負自備款三十萬，不得已申請退休，取得退休金付房款，另請求成大續聘，退休後取得專任聘書，乃獲貸款。適張立(靜宜二哥)生病住院，張達(靜宜弟弟)在台北結婚，乃以退休金助張達購屋一間暫住。而亞航工程處長要岳父繼續工作，每次簽約為期一年，至七十三年公司愈形縮小，即未續約。同時至學校退休，經友人介紹至遠東航空工程師室，從事飛機修護工作，至七十四年四月，復與亞航簽約，回工程單位負責附件修理。

  七十六年間，因欲建立C-130機發動機與波音七四七之修理能量，岳父曾兩度派赴美國加州及波音公司訪問，蒐集資料，七十七年四月，亞航由國人購得，上述能量之建立，遂告停頓。

退休生活

  岳父退休在家，每日下午兩點到四點是他寫毛筆字、畫國畫的時間。他不曾拜師學藝。起初，只買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臨摩，它的大小楷都寫得很不錯。後來，他在故宮博物院買了國畫集，嘗試開始畫山水、花鳥、人物。他常拿著放大鏡一邊看原圖，一邊用鉛筆在宣紙上打草稿，最後再用毛筆畫，他的一些作品掛牆上，很是開心。岳父心血來潮，也會唱幾首老歌或幾段平劇給兒女聽。

  民國九十八年，九十歲的岳父收筆不再畫了，他說:「手會抖，而且看久了，眼睛會酸澀。」他改看短篇散文集或報紙副刊。民國一百年岳父常抱怨飯菜太硬，無法吞嚥，越吃越少，越來越瘦，半年下來，竟然瘦了十多公斤，遠看像集中營的俘虜，體力也越來越差，加上兩腳水腫，左小腿有一段會痛，一百零一年連大門也不出去了，101年岳父回到天國，永遠安息了。

全文完

王寶江

2018年03月03奇岩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