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嵐旭長鷹

寫給十月二十九日潮音國小同學會的話

潮音憶往   銀波迴盪／丙班－蔡清淵

［海天共一色］

緣起

洪源銘校長告訴我, 他之前在潮音國小教導的學生, 在十月二十九日要召開畢業四十八年的小學同學會. 學生們邀請我一定要出席. 一位學生專程要從美國歸來 ,更希望我要到會. 因為她非常懷念當年我教他們合唱的美好時光.

想想: 我離開潮音國小也有四十二年的光景, 藉著這個難得的機會 ,回去重溫一下年輕時的舊夢. 未嘗不是美事一樁. 於是滿心歡喜的答應了, 也充滿著期待.

出師不利

1967年暑假結束, 我提著一床舊被子和皮箱, 自個兒搭夜快車,從大甲老家北上. 準備到桃園報到就職.

火車從高雄起站發車,在大甲, 好不容易擠上車 連一個好站的地方都沒有. 因為地板上, 座椅互靠的下面, 經不起旅途勞頓的乘客, 都大辣辣的呼呼大睡著, 像我半途上車的人,能被擠進車廂, 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我就這樣被折騰的搖搖晃晃,不知好幾個鐘頭, 直到聽到月台上傳出”桃園到了”的聲響, 就急急忙忙擠下車, 告別著這像逃難的火車,  來到生平第一次落腳的桃園.

清晨五點多, 天色昏暗, 車站裡的長條椅子上,依舊睡著不知去處的旅客或是街友.

我走到車站外, 呼吸一口還算清新的空氣, 好吐出滿腔的嘔氣. 看見一旁派報生正忙著工作, 我才意識到, 今天也是我人生第一份工作的起端, 但在拂曉的當下卻不知何去何從.

我看著桃園縣政府的派令, 大園鄉潮音國小.

好個詩情畫意的校名, 我打心裡就喜歡 .可是後來才知道, 潮音國小位在觀音路線上的南港村, 不是北港村的潮音.兩地相去好幾公里之遙, 還好因為必須到大園轉車, 遇上李榮隆校友告知, 才沒有跑了冤枉路.

報到時, 才知道洪源銘校長跟我分發在同一校, 心裡的忐忑不安才稍稍紓解.

校長要我接五年乙班, 洪校長是四年級. 我們連中餐都不知要如何解決, 就走馬上任. 幸好遇上好心的丁樹邦老師指引和接待, 我們和這位外省籍的單身老師於是展開了三年,同甘共苦的同居生活, 他的善良謙和以及高人的廚技, 不僅溫飽了我們的口腹, 更開啟了我們教職的心路.

我該去照照鏡子

開學好一陣子了, 最近學生們跟我相處得很愉快, 有說有笑, 日子過得十分輕鬆. 為什麼以前我沒有這種感受呢？ 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我問問他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他們答道: 可不是, 老師以前你好嚇人啊！ 一天到晚都緊繃埲著臉兒, 好像要吃人似的.

天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    半年前, 我被分發到這個小學校任教, 由於理想和現實差距太大, 使我懊惱萬分, 又後悔不該沒頭沒腦的放棄台北市私立小學的延聘, 否則的話, 也不會這樣的委屈了.

因此教學的情緒很低落, 每天不苟言笑 ,而學生也不敢吭氣, 一個個活像木頭人, 反應遲鈍 ,自不待言, 於是我又氣又惱, 無形中造成了師生間的隔閡.

直到一次課中, 我興會所致的說了一個笑話, 逗得他們哈哈大笑 ,原先那刻板模樣, 突然消失了, 像是一朵朵活潑可愛的花兒,綻放在他們的臉龐上, 頓使我乾涸的心田也滋潤到甘霖, 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我才意識到, 自己的憤慲, 竟淹蓋了他們天真的心靈, 真是罪過.

從此以後,我勵行了”笑臉看兒童”的態度, 也享受了生活的情趣 .

好久沒照鏡子了, 我應該去對著它笑笑, 那樣不僅可以鬆弛一下自己冷淡的表情, 也將帶給兒童們輕鬆愉快的情境, 必然有助於教學目標的達成.

初試啼聲

1968年, 大園鄉公所舉辦迎新年同樂會, 要鄉內每一所學校表演一個節目.

陳兆明校長看我上音樂課有模有樣, 就要我帶學生出席, 地點在大園街上的大觀戲院

我請洪源銘老師伴奏 練唱”農家好”和.”鄉村風景好”兩首很有鄉土味的曲子

三四十個學生,一路從學校走著碎石路到大園街上, 約莫要四五十分鐘, 大家都不嫌累, 工友老先生拉著拖板車, 上載一台小風琴, 就這樣來回去演唱一場.

因為別的學校都是舞蹈,唱遊,說故事, 只有我們的大陣仗, 好像獲得好評, 結果 ,同年中,大園中學校慶會, 還來邀請我們去演唱同樂 ,我們又勞師動眾的趕到位在圳頭的大園中學(當年是完全中學, 有國、高中)表演.

這樣無酬無報的歷程, 現在想想, 還真虧待了天真的孩子們了.

組團合唱

1969年潮音國小,舉辦全縣體育科觀摩教學, 除了全校的演示教學外 ,校長希望在綜合討論會前的時間 要我帶合唱團表演節目娛賓.

我除了負責製作一系列的揭示板外, 又有了新差事.

因此,我集合了高年級各班的菁英, 利用第七, 第八節課, 正式的進行合唱教學.

礙於時間的緊迫 ,我要團員們星期日的早上, 都到校來加強練習, 同學們好可愛 都全員到齊 .

偌大的校園,只有我和學生們的歌聲笑聲繚繞著, 倒不以為無聊和疲憊.

大園國小的吳渭津老師義務為我們伴奏, 兩地奔走, 真是感激不已,

演出時, 我們唱了”老烏鴉” “吳鳳” “上高山”(竹師附小孫思峤老師詞曲)三首耳熟能詳,悅耳動聽的曲子.

雖然是體育科的觀摩教學. 全縣各國小的老師.齊聚在這偏遠、孤寂的小學校, 真是盛事一樁 .

我帶著微笑, 給學生們一個信心的眼色 ,全場鴉雀無聲, 在等待著我們的演出.

吳老師精熟的前奏, 帶出我們美好的和弦 ,我充滿感激和喜悅的帶著孩子們成功的唱完全部的曲子, 獲得全場激烈的掌聲和鼓勵.

我們成功了, 那個苦澀清貧的年代, 偏鄉連基本的音樂教學都缺乏的學校,

我嘗試給孩子們不同層級的學習, 不僅開拓了他們的領域, 也為我喜愛的合唱

種下一畝心田.

演唱完後, 一位慈祥的女老師前來問我: 你是新竹師範學校畢業的老師吧 ！

我知道竹師的畢業生都會音樂,都很棒！.

我後來輾轉才知道她是桃園國小,德高望重的廖秀年校長.

竹師校友給人的肯定和讚揚, 由此可見一般.

結語

第二年, 廖校長試著以甲類特殊教師的行政調動, 徵召我去桃園國小服務.

豈料陳兆明校長在申請表上預留伏筆, 先在我的申請表勉為其難的簽了一個同意, 等到送出的公文卻又加簽了一個”不”字

等新學期來臨時, 我依然留守在潮音國小, 與桃園國小無緣了.

洪源銘校長是我竹師的同班同學, 和我在潮音國小又同事三年,  情誼深厚.

他的學養,經歷,一直為我所敬服.他教導的學生, 功成名就不計其數, 最後更高升桃園國小校長, 到功成身退.

 比照於我當年的際遇, 真是令人難料而且令人稱羨.

潮音雖然離我遠去, 夜闌人靜的時候, 聞銀波旋律時, 我依然泛起波瀾, 迴盪在心海 ,而徜徉著………….

［威尼斯的小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