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04-雞籠山腳下的故事 (三)/丙班-何忠宏

    天氣越來越冷,一個早晨,我從食堂出來,正好碰見林清鳳老師下車。於是,我們結伴爬著階梯聊著,她忽然發現我身上穿的那件竹師的黑夾克,沿路就念著,這麼冷的天也不會照顧自己,於是邀我:「中午跟我回基隆,我陪你去買件厚外套。」

    在基隆火車站附近,攤商集中的街上,共同看上一件藍色空軍飛行員外套,三百元,就這樣,我買了生平第一件,自己花錢的衣服。

    每年冬天都穿這件衣服,跟著我最少二十年,只是舊了些,但始終完整,真捨不得丟!林清鳳!我們離開濂洞後,至今未曾聯絡,不知妳在哪裡?

    水濂洞的冬天,總下著滴答不停的雨,加上這裡的房屋,大都是木造,外表塗上黑漆,顯得冬的景象有些憂鬱,和春夏成強烈的對比。但是,日子依然快速的過去,寒假即將結束。

 

    過年,大年初五鐵公路都十分擁擠,我沿路被擠得幾乎氣喘不過來,狼狽地撐著被擠垮的雨傘,回到宿舍,打開窗子往下看,校長宿舍人聲鼎沸!吳照鑫、何真宗、洪長壽、林仁傑、黃裳老師,加上校長一家人,仍在大年的氣氛中。

    正好校長夫人抬頭望見我,於是猛揮手要我加入,我只揮手感謝沒有加入,正想一會兒到食堂才吃晚餐。

    殊不知,不到十分鐘光景,沉穩的腳步聲,加上一個高大的人影,就出現在我門前,「何老師!」我一聽,那不是校長嗎?我趕緊開門,校長微醺,笑得多麼燦爛!命令我現在就下去。   

    我沒有選擇,三步二步跟著校長的腳步下去。哇!三瓶雙鹿五加皮,兩瓶已見底,一瓶約略還有三分之二,異口同聲:那剩下的就是你的啦!

    當時,我也不知是老實,還是酒膽包天,不會拒絕,一杯、一杯,雖然不是喝得很急,但是卻醉倒了,也奉獻出人生的第一次。又是在校長家裡,多麼難堪!多麼慘烈!     

    莫約在晚上十點多,忽然醒來,才發現躺在黃裳老師的床上。讓黃裳老師獨自坐在書桌前等我,黃裳老師還堅持送我上來。記得黃裳老師不也喝了一些嗎?為啥沒事!薑是老的辣,果然不假。五十年來,那雙鹿五加皮的「美味」,還時常盤旋在腦海深處。

 

    在一個風雨的深夜,我還在批著學生的作文簿,忽然聽到吵雜的腳步聲,在宿舍的入口處響起,沿著每間房門,只聽到叫著:「請開門!拿出身分證來!」

    我頓時緊張起來,怎麼一回事?聲音越來越近,終於敲響我的房門,我鼓足勇氣,心想又沒做啥歹事,就打開門。果真二位警察,還荷槍,我緊張得連問有甚麼事,都說不出來。警察開口了「身分證」我趕緊翻出來,交到其中較高大的警察手裡,他開口了:「你得跟我到派出所一趟。」我…我…我…有甚麼錯?回:「你沒報流動戶口。」我聽不懂流動甚麼?我連問了三次,他煩了,不回答。我只好穿起外套跟著去派出所。    

    想不到,濂洞派出所竟然遠在長仁里的入口那兒。忽然在火車道附近,遇見另外兩位員警帶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叫出來「何真宗!」這下心裡的大石放下一半,兩人一臉狐疑。

    到了派出所,我想這下得蹲牢房嗎?沒想到主管出現了,很客氣地招呼我們,說:「你們是老師嘛!」請我們坐在藤椅上,並交代警察,明早請學校主任或是主管來帶回去,於是,這一夜我們成了派出所的階下囚。多麼好笑!

    清早六點多開始,就有學生陸續經過派出所門口,卻沒有一個人發現老師蹲在派出所。莫約八點半,只見邱教導出現在派出所門口,我們兩個有點委屈地看著他,只見他在員警的表格上簽個字,就把我們帶出派出所。

    一出門口,教導忍不住大笑,我們也跟著狂笑不已,教導說,你們甚麼也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趕緊回去準備一下就回校,學生都到了。

    午休時間,我們兩人直接請教邱教導怎麼辦流動戶口,他安慰我們,學校會出在職證明,你們下班帶去派出所就可以了,我們心裡仍舊不滿,其他同事只一味的笑我們,為什麼他們沒事?

    邱教導說了,不是沒事,只是沒被臨檢到罷了,我們心有未甘,但徒呼奈何?不過往後的日子,竟然和派出所的管區警察游兄成為多年好朋友,這也算老天溫馨的安排。

 

    天氣慢慢暖和,學校的教學活動只要有機會總喜歡走向戶外,尤其體育課因為學校的空地,小學生都要求去食堂旁邊的籃球場上,只要在那裏上課,總是吸引著附近的民眾,站在四周居高圍觀。

    剛開始確實對上課的老師造成相當的壓力,可日子久了、次數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更意外的是-每每體育課有些動作,學生做得漂亮,或者老師示範達到一定的效果時,常有四周如雷掌聲響起,讓老師、學生有表演成功的成就感,演員與觀眾的良性互動,讓教學過程相當生動有趣。

 

    由於天氣回暖,經常看見有人一手提釣竿、一手提著幾尾魚從海邊走回家,有大有小,不過大部分是鮸魚、黑鯛和石狗公,像楊宣中的爸爸就經常提著大小魚從我們宿舍前面經過,他禮貌地向我點頭致意,我則一眼直盯著那串魚,真的太誘惑了。這讓我想起了老張為什麼那麼久不見人影,我問了好多人一直沒有結果。

鮸魚

黑鯛

石狗公

 

    記得有一天下午,我忽然感覺頭有些重,利用科任課時間和教導拿了公保單(那是生平第一次使用公保看病),往食堂旁的礦工醫務所掛號。

    平常擁擠的醫務所,今天門可羅雀。只聽醫生馬上叫我的名字,緊張地走進去,是位老大夫,由於沒有其他病人,看著、看著、就聊了起來,他對我們學校這批新進老師,把整個社區都帶動起來非常欣賞。

    話鋒一轉:「年輕人!還是得注意自己的身體,別像五宿舍那個老張,大年初一心肌梗塞,送進來我努力急救,弄了二個多小時還是回天乏術。」

    我一聽,愣住了。原來老張大過年居然走了!年紀輕輕、勇猛健壯的體格,就這樣消失。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對於死亡感到恐懼。為什麼?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個生龍活虎的人,忽然變成冰冷僵硬的屍體,那種感覺會是甚麼,一直困擾在心靈深處。

    雖然老張走了,但是我對於釣魚的興趣依然未減,只是苦於要如何準備哪些釣具,那些釣具得花多少錢,這些疑問始終盤旋在腦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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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嵐旭長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1) 人氣()